綠蔭

【短篇】《全職》漸進線（昊翔）

 

※全職高手，現代架空，小說創作者唐昊X書中人物孫翔。

※把很久以前自己寫短篇的格式之一抓回來，因為覺得這樣比較能表達出自己想說的故事。

 

－－－－－－－－－－※－－－－－－－－－－

 

00.

@唐三打官方情報集中站V：

#白噪音# #新卷發表# #本周話題討論#

　　「你可把老子的稱號給記好了！我是橫刀！從今天開始看到老子可記得放尊重點！」

　　那人傲慢的臉龐像是一把沒有刀鞘的利刃，半處在陰影裡依舊亮眼的雙眸就是利刃上的寒光。他的上半身被屋內的陰影所遮擋了一部份，雙腳踏在從窗外竄入屋內的明亮陽光之下，卻莫名地讓人覺得，他就是照亮這昏暗屋裡的那道光。

──回顧當初橫刀的初登場，書友們覺得德里羅怎麼看待橫刀這個人？橫刀這個角色在《白噪音》故事中的定位是怎麼樣的呢？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一起跟小編分享你的想法吧！

 

@我自橫刀向天笑：

橫刀對德里羅來說就是他的天真吧？所以當橫刀因為他的「背叛」而死時，德里羅最後的天真也跟著一起死去了 [大哭][大哭][大哭]//@唐三打官方情報集中站V：#白噪音# #新卷發表# #本周話題討論#……

 

 

01.

　　唐昊，筆名唐三打，呼嘯出版社底下以挖掘人心的現實題材聞名的新銳小說作家之一，代表作品是清末明初背景的《赴宴》、德國二戰背景的《利己主義》、日本幕末背景的《變革者》、現代刑偵題材的《十三號街區》與現在連載中的架空傭兵題材《白噪音》。

　　筆鋒銳利，擅長挖掘人性的陰暗面，毫不避諱地將人的野心及慾念展露在人前，圈內知名小說評論家喻文州曾以「其文字宛如能將人淹沒吞噬的黑色海嘯」來形容唐三打的故事，唐三打的責任編輯方銳更是直言「每次看完唐昊的稿子都要『致鬱』好一陣子，簡直像是被板磚打過一樣暴力極了！」，足可見唐三打文字情節的「破壞力」。

　　唐三打故事中的主角都有個共通點，他們都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好人」，不被普遍的世俗道德所束縛，任性地只為了貫徹自我而活。《赴宴》裡的蕭兆國為了活下去可以輕易拋棄家國大義，《利己主義》裡的堂‧李斯特為了同性愛人可以輕易違抗紀律，《變革者》裡的橘為了變革的理念可以對過往的戰友兵刃相向，《十三號街區》裡的陸濂為了真相可以用盡任何正當或骯髒的手段……就算是現在連載中的《白噪音》，其主角德里羅也絕對說不上是個正道的角色。

　　即使這些主角都有著各式各樣的立場與偏差的三觀，唐三打在寫故事時並不會美化角色們的行為，他不會直接評論角色選擇的是非對錯，同時也不會輕易地給角色安排「救贖」，該讓角色退場時也下手得毫不留情。

　　一言以蔽之，虐，卻不是為虐而虐；深刻，卻不是無病呻吟──就連角色的死亡也是推動情節一部份，合情合理地不容質疑。

　　眾所皆知，一個人所寫的故事十之八九可以反映出創作者自身的性格。作為創作者的唐昊並不喜歡被人干涉故事的劇情安排，除非有能說服他的理由，否則他並不會為了「這個角色的人氣高所以不能早死」、「這個角色這樣的設定會影響銷量」這樣的理由妥協，而這也是唐三打剛出道時屢屢碰壁、甚至被前出版社冷藏的原因。若非後來在機緣巧合下認識呼嘯出版社的老闆林敬言，轉換跑道成為呼嘯名下的簽約作者，只怕唐三打這個作家就要在小說界銷聲匿跡了。

 

　　筆記型電腦的螢幕在昏暗的房間中散發出蒼白的亮光，文字鍵入處跳動的短豎線段在只輸入標題的Word檔上規律地跳動，連位置都未曾移動分毫。文件的左下角盡責地統計出標題所占的頁數與字數──「第1頁，共1頁」、「13個字」。這是一個禮拜以來唐昊刪刪打打最後不滿意又全部砍掉的進度，卡稿了整整一個禮拜卻毫無進展，截稿日每分每秒都在逼近，責任編輯每天定時催稿詢問的聊天訊息更是擾得人心煩。

　　寫小說寫了這麼多年，唐昊不是沒有遇過寫不出來的時候，卻是第一次感覺到像今天這般的毫無頭緒。即使初稿讓方銳看了一輪後對方也覺得沒有大問題，但是「有哪裡不對」的想法就像是紮進肉縫讓人無法忽視的細幼木刺，逼得唐昊不得不要求收回稿子再重寫一次直到滿意為止。

　　眼睛的酸澀讓唐昊用力地閉了閉眼，他煩躁地抓了一把粗硬的黑色短髮，同時一邊一腳踹在電腦桌附設的櫃子，一邊控制方向挪動自己的電腦椅滾輪順勢站起身，在點亮桌上檯燈後拿著杯子去給又要通宵的自己泡了杯咖啡。

　　到底有哪裡不對？他盯著杯中冉冉上升熱氣半是放空地思索著。小說劇情目前進展到德里羅即將得償所願，給與他有血海深仇的組織「梟」致命一擊──唐昊早已經定下了故事走向與德里羅最後的結局，但是不曉得為什麼，無論怎麼寫就是覺得情節銜接得不順、覺得還缺了點什麼。德里羅是唐昊揉雜了最多自我碎片的角色，正因如此，他在描寫德里羅時會不同描寫其他故事主角時的抽離，更有一種感同身受的代入感。

　　在過去，這樣的代入感會讓唐昊能更好地描寫德里羅的心理，然而這次他卻因此開始感到迷惘──作為創作者的他心知在設定上復仇是德里羅追求許久的宿願，也如上帝一般早就知悉德里羅最後的結局；可是代入了德里羅的他，卻莫名地為了是否要在丟下最後一根稻草時收手而猶豫，甚至無法寫出德里羅從莫名搖擺踟躕到最終堅定狠決的轉變。

　　他是第一次，在即將面對角色預定結局時不再理智，第一次因為將要接近角色選擇的結局而猶豫是否該讓劇情發展下去。

　　方銳曾說，他唐昊就是個在給角色賜死時也毫不眨眼的天生暴君，卻未曾想過，這位呼嘯的「暴君作家」也會有如此優柔寡斷的一天。

　　「……真煩。」唐昊嘖了下嘴，端起沖好咖啡的馬克杯走回電腦桌前落座。

　　他看了進度為零的文件檔一眼就不再糾結地關掉了檔案，取而代之的是點開了《白噪音》第一卷的PDF檔──之所以不點開Word檔是怕在重溫的過程中會忍不住開始修起「黑歷史」──而後黑髮青年啜飲了口咖啡，瞇起深色的雙眸開始讀起由過去的自己所寫的故事開頭。

 

 

02.

　　……很久以後，德里羅都沒能忘記當年第一次看到橫刀時的場景。

　　那是個與德里羅年紀相仿的棕髮少年，論在「梟」這個組織的資歷，少年要比他多待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若論起心理年齡，兩個人說不定都只有小學生的程度。

　　「你可把老子的稱號給記好了！我是橫刀！從今天開始看到老子可記得放尊重點！」

　　那人傲慢的臉龐像是一把沒有刀鞘的利刃，半處在陰影裡依舊發亮的雙眸就是利刃上的寒光。他的上半身被屋內的陰影所遮擋了一部份，雙腳踏在從窗外竄入屋內的明亮陽光之下，卻莫名地讓人覺得，他就是照亮這昏暗屋裡的那道光。

　　但是，彼時的德里羅只覺得這傢伙跩什麼跩，他自身同樣是個傲氣的人，自然不會輕易就服這個被上頭派下來與他搭檔的「老前輩」。連氣息都不知道收斂，看起來就是個楞頭青的樣子，有什麼資格擺架子？德里羅的腦中閃過這句話，直到聽見橫刀反問「你說什麼？！」時才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話給說了出來。

　　所以，他也就乾脆一不作二不休地重複了一次。

　　「我說，你跩什麼跩？就你這鳥樣，也敢說是將要接任『鬥神』的人？」他的話聲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視。

　　橫刀明顯是個不擅長口舌之爭的傢伙，所以那場不甚愉快的初見，到了最後自然而然演變成兩人的拳腳相向，也奠定了未來他倆三不五時一言不和就打架鬥毆的基礎。

　　他們是「梟」裡面年紀最小、關係最差、默契最好的搭檔。聽起來矛盾，但是這兩人的默契卻是在日復一日的鬥毆中鍛鍊出來的。因為太過熟悉彼此進攻時的模式，在任務時也就能預測到對方行動習慣，在「梟」這個組織裡，橫刀最厭煩也最信任的組員就是德里羅。

　　「梟」應該是在白晝蟄伏、在黑夜行動的存在。但是橫刀太亮眼了，太有天賦且不知收斂的他就像是格格不入的太陽，唯有在實力及年齡相仿的德里羅身邊時，橫刀才能覺得自己不是特別的、被隔閡的存在。

 

 

03.

　　清晨的天邊剛濛濛亮起，稀微的天光被厚重的烏雲擋在後頭，光線掙扎著試圖穿透卻徒勞無功，天空是昏暗的一片陰翳。

　　冬天的早晨空氣凍人得很，即使蓋上厚重的棉被，寒氣依舊可以不屈不撓地鑽進被子的縫隙裡，硬生生把人從安穩的夢鄉裡撓起來，擾得人不得安眠。

　　有些被冷醒的唐昊閉著眼皺了皺眉，拉緊了身上的棉被後稀稀簌簌地翻了個身，睡眠不足的腦子正從太陽穴發散著抗議般的脹痛，令他絲毫沒有起身下床去添件毛衣再繼續睡的打算。

　　他打定了主意，直到中午的鬧鐘響起，或是編輯的電話打來之前都不會再從被窩裡起床，在這個棉被吃人的季節，唐昊的意識即將再次沉入黑甜的漆黑夢鄉……

　　「──喂！傻逼，起床了！」

　　突然，一道突兀陌生的嗓音從床邊乍響，伴隨著落在身上的推搡力道打斷了黑髮青年的睡眠。

　　「別睡了，都啥時候了你這死豬還有心思睡！快給老子起──床──」

　　意圖叫醒人的動作從一開始的試探推搡轉為用力搖晃，那陌生嗓音的主人也隨之提高了音調，感覺只差沒有直接把棉被抽走了。

　　……誰啊？方銳找來的小編輯？這年頭編輯催稿都催到家裡來了嗎？沒記錯的話，之前同出版社的作家好像還因為拖稿太過火被編輯爬窗闖空門來著？但是截稿日也還沒到吧？唐昊睡眠不足的腦子緩慢地思考著，整個人還處在一個不知道是在作夢還是在哪裡的狀態。

　　「給、我、起、床！」陌生又清亮的少年嗓音喊到現在已經有些咬牙切齒，「他媽的你這傢伙快給老子死起來──德里羅！」

　　德里羅……？這名字真耳熟。等一下，這人喊誰德里羅？

　　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的唐昊猛地睜開漆黑的雙眼，剛張眼就對上了站在床邊、滿臉怒容的陌生金髮少年的視線。

　　場面一時之間很是尷尬。

　　「……你誰？」腦子還沒完全運轉起來的呼嘯暴君作家問了這麼一句。

　　「靠、德里羅你睡傻了嗎？」陌生少年的臉上滿滿都是嫌棄，「眼睛睜大點！老子是孫翔啊！」

　　唐昊看著自稱孫翔的少年，原本被人吵醒後就不算高興的面色瞬間一沉，「孫翔？」

　　「幹嘛？」那人沒好氣地反問。

　　「『橫刀』的那個孫翔？」

　　「不然呢？」那人直接翻了個白眼。

　　直到這時候唐昊真的清醒了，他皺著眉頭，不顧清晨冰冷的空氣直接掀開被子，拿起床頭櫃上只剩50%左右電量的手機，直接撥通警察局的電話。

　　「警察嗎？我要報警，有個傢伙擅闖我空門，還有妄想症自稱是我小說裡的──」

　　「我操？！」

　　那個自稱孫翔的陌生少年一聽到警察兩個字就臉色一變，連後面的句子都沒聽清楚，就逕自撲上來搶過唐昊手中的手機掐斷丟到遠處的地毯裡，而後趁後者沒反應過來前直接用體重把人壓回床上。

　　「德里羅你這傻逼有毛病啊？！」金髮少年瞪大了漂亮的藍眼睛，嘴巴如連珠炮一樣喋喋不休地數落個不停，「你忘了我們什麼身份？還找警察？被上頭的人知道是會沒命的！」

　　「我、你……」直接被撞上肚子的唐昊痛得想揍人，但是在揍人之前，他實在忍不住地吼道：「你他媽才傻逼！老子是唐昊不是什麼德里羅！」

　　……場面再次陷入一陣尷尬的靜默。

　　把人壓在床上的「橫刀孫翔」無法理解般露出糾結的表情，他仔仔細細地盯著眼前那滿臉不耐煩的青年臉龐，無論從神態還是眉眼，怎麼看都是他所認識的「德里羅」長大後的模樣。

　　少年還來不及深想是怎麼回事，甚至他身前的唐昊都沒機會把他推開，孫翔的肚子就先咕嚕嚕地如雷鳴般叫了起來。

　　於是他想也沒想地就問對方說：「喂，能不能先休戰？我肚子餓了。」明明說的是請求人的提議，但是那態度跟語氣怎麼聽怎麼氣人。

　　「……那你倒是先從老子身上起來啊！」唐昊都快要被這亂七八糟的發展氣笑了。

 

 

04.

　　「我今天偷聽到咱們隊長在跟二隊的人討論說，『梟』裡面好像出了叛徒。」

　　橫刀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以漫不經心的態度說起這話的時候，德里羅正坐在另一邊保養自己手中的槍枝。聞言，黑髮少年頓了頓，抬起眸瞥了金髮的搭檔一眼，反問了一句「然後呢？」之後，又繼續手上原先的動作。

　　「你的反應真無趣。」橫刀撇撇嘴，隨手拿起桌上的洋芋片開封，「我看上頭的人都快氣死了，你倒是看起來一點也無所謂哦？」

　　「哼嗯？有什麼好所謂的，反正到時候下頭查出來叛徒是誰，髒的還不是我們的手。」

　　德里羅的語氣是一貫的冷淡與不屑。正如他所言，叛徒的處置一向是由像他與橫刀這樣資歷最淺的成員執行，為的是殺雞儆猴，讓新人知道背叛組織的下場後歛下想要逃離組織、反叛組織的心思。

　　「欸傻逼，你都不好奇這年頭誰會那麼不惜命想背叛嗎？」橫刀踢了踢搭檔的椅子，把手中的洋芋片包裝捏得簌簌作響。

　　「你才傻逼，我可沒你這麼重的好奇心。」說到這裡，德里羅又瞧了嚼食著洋芋片的金髮少年一眼，「小心好奇心害死你，橫刀。」

　　「嘿──我可不怕，這不是有你嘛！」橫刀毫不在意地聳聳肩，下一秒就換上一副不滿的態度，「話說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喊橫刀多見外啊！叫我孫翔嘛！」

　　「……成天要我喊著死人的名字，你是有什麼毛病。」

　　橫刀被這麼潑冷水卻也不生氣，兀自笑著說道：「我可不覺得過去的我已經死了，就是外頭早沒了我的戶口，橫刀、孫翔，不管哪個名字，不都是我嗎？」

　　每個進入傭兵組織「梟」的人都必須捨棄自己過去的身份，無論是自願或被迫，當他們加入「梟」的那個瞬間，過去的自己就等同於被抹消了存在──除了至今仍認為「孫翔」與「橫刀」毫無差異的橫刀以外，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知的。

　　德里羅始終不明白，為何這個組織安排的搭檔會覺得如今手刃人命、沾滿鮮血的他們與過去依舊毫無差別？然而，他卻也沒有去問個清楚的心思，畢竟橫刀的答案對黑髮少年而言並不重要。

　　「話說回來，德里羅！我都跟你說我的本名了，你怎麼都不肯告訴我？還是不是搭擋了！」

　　橫刀咋咋呼呼的聲音又再次打斷了德里羅的思緒，光看這人現在對著搭檔吵吵鬧鬧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他是「梟」裡面除了德里羅以外最有天賦、年紀最輕的傭兵。

　　──反倒單純得像著與年紀相符的、普通的十幾歲青少年。

　　德里羅看著橫刀那雙從相識以來都澄澈得毫無變化的雙眼，他在那雙乾淨的眼睛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在思考之前，嘴巴就已經習慣性地開始把人給懟回去。

　　「都說過死人的名字沒什麼好記的，你這二貨的記性也太差了吧？」

　　「我操，又給我轉移話題！」橫刀一拍桌子，丟開洋芋片後捲起袖子，「我就不信今天撬不出答案了！」

　　德里羅懶洋洋地放下手中的槍，朝對面那人勾起嘴角，「別做白日夢。」

　　於是，依照慣例又開始上演了這兩位「梟」裡面最小成員的日常鬥毆，打到了最後，最開始掐架的原因早已不再重要，他們只是不想輸給對方所以不肯停手而已。

 

　　對橫刀來說，德里羅是他在「梟」裡面最為信任又最為嫌棄的搭檔。

　　但是對於德里羅而言，即使面對的是一直以來都對自己毫無保留的橫刀，他最信任的，從來都只有自己。

 

 

05.

　　一頓雞飛狗跳的早餐過後，唐昊徹底相信這個出現在自己屋子裡的陌生少年是孫翔本翔，反倒是他花了好一陣子才終於讓孫翔相信他不是對方在「梟」裡面的搭檔「德里羅」，而這裡也不是孫翔原本所在的那個世界。

　　「你真的不是德里羅啊？」孫翔叼著布丁勺子，說出的話顯得含糊不清，「明明臭臉跟語氣都跩得一模一樣，真是奇怪……」

　　「這都能認錯，我看你是臉盲得沒藥醫了。」一大早就被硬生生吵醒的唐昊語氣不善，他本想著一覺到中午，怎麼被孫翔這個插曲一鬧，早上好幾個小時的補眠時間就這樣被搞沒了。

　　唐昊原本以為孫翔會回懟回來，怎料把布丁吃完的那人完全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反而對另一件事情頗感興趣。

　　「欸，你說你是創作出『我們』的人，那就是說你知道德里羅所有的事情吧？」金髮少年的藍眼睛興奮得發亮，「那你倒是跟我說說德里羅的黑歷史吧！回去後我要拿這個嘲笑他！」

　　此話一出，實在讓現任呼嘯暴君作家無言了好一會兒。孫翔知道自己是「書中人物」後非但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表現出「人生被人玩弄」的憤恨，更沒有去思考自己為何會「穿越次元」的打算，滿腦子都是想著怎麼打聽德里羅的事情。

　　簡直不知道該說是單純還是蠢。唐昊如是想著，疲憊地打了個呵欠，絲毫不想理會眼前人的問題。

　　「怎麼都不理我啊！」眼見黑髮青年似乎打算轉身離開客廳回書房，孫翔跳下沙發，竄到對方面前擋住唐昊的去路。

　　或許是因為唐昊的長相跟他認識的德里羅實在太過相似，而且這個世界也不需要顧及「梟」的存在，讓孫翔下意識在唐昊面前自然而然地卸下了所有防備，語氣也是自然熟的熱絡。

　　「不然不聊德里羅的事情也行啊！你跟翔哥說說翔哥的未來是不是很厲害？一定很厲害吧！是不是厲害到讓德里羅那傻逼都無話可說了！」

　　「……老子現在才是無話可說的那個。」語畢，三十歲的唐昊仗著自己比十五歲的孫翔還高上二十幾公分的身高，一把推開金髮少年的肩膀，把對方丟在背後繼續往書房走去。

　　這傢伙原本是這種三句不離德里羅的人設嗎？呼嘯暴君作家深感一陣頭疼與自我懷疑。況且，他也並不想回答孫翔那個有關於「橫刀的未來」的問題。

 

　　孫翔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在唐昊家裡住了下來。唐昊一開始挺煩這個莫名其妙穿越的「黑戶」，可畢竟是自己筆下創作出來的角色，再怎麼樣都不能放下不管。

　　在這個不需要執行任務、殺人放火的世界，孫翔不是那個身在組織「梟」中的傭兵「橫刀」，只是一個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心、閒不下來的十五歲少年。

　　「喂──唐昊！你不要整天都賴在電腦前嘛！」金髮少年膽大包天地在唐昊床上打滾，朝那個正在電腦桌前趕稿的傢伙不滿地嚷嚷。

　　唐昊哼了一聲後就充耳不聞，修長的手指在筆電鍵盤上快速翻飛，方塊線條堆疊的文字化為連貫的句子組成段落，電子檔文件左下角的字數統計一直往上疊加，從千字開始往萬字的大門檻累積而去。《白噪音》的稿件進度已經比預定的落下了兩大章節，若是今天沒能把進度趕上，勢必沒辦法在截稿日之前把稿子交給責任編輯方銳，而唐昊一向最厭惡的就是拖延。

　　眼見黑髮青年絲毫沒有理會自己的打算，孫翔十分孩子氣地鼓了鼓嘴表達自己的不滿。這兩個禮拜以來，唐昊除了吃飯睡覺洗澡等日常生活外就是賴在電腦桌前寫稿子，半點沒有一個成年人該有的休閒娛樂，看在孫翔的眼底簡直覺得無趣極了。

　　「成年人不就該去外面嗨到半夜不回家嗎？哪像你這樣整個都宅在家……一看就沒有女朋友……」

　　他自顧自地嘀咕著，那雙清澈的藍眼睛無意間瞥見被唐昊的背影擋住大部分的筆電螢幕，而後視線又被一個屢屢在螢幕角落出現的關鍵字勾起了注意力。

　　──孫翔看到了德里羅的名字。

　　直到這個時候，孫翔──或者說橫刀──才第一次意識到，唐昊是他、是他們所有人的創作者，是可以輕易決定他們人生走向、跟上帝別無二致的人。而現在，唐昊在寫的是德里羅的人生，卻不知道是哪一個階段的人生。

　　少年伸長了脖子，試圖窺探黑髮青年的電腦螢幕，因為怕被發現所以刻意離得遠遠的，殊不知其鬼鬼祟祟的模樣完全被倒映在唐昊放在桌上的黑色馬克杯杯緣。

　　「別看了，上頭可不會有你出現。」

　　唐昊沒有預警地突然出聲，嚇得原本在床邊搖搖晃晃的孫翔直接一個重心不穩摔了個四腳朝天，發出了吃痛的哀號，原本還說得上是清秀好看的臉龐也糾結成了皺巴巴的包子臉。

　　「我靠，突然出聲你要嚇死誰啊……！翔哥鼻子都塌了！」

　　「你偷看還有理了是吧？」

　　黑髮青年看著對方揉著鼻子的樣子，按下Word的存檔之後就逕自把筆電螢幕給蓋上，順勢擋住了孫翔一直想往筆電看的目光。

　　「小氣鬼、不要臉！」少年坐在地毯上的碎碎念還沒念完，就被唐昊一把揪住了白嫩嫩的臉頰，「嗷！放開我啊你幹嘛？！」

　　「沒幹嘛。」唐昊鬆了手，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何剛剛有種想捏一把對方的臉的衝動，乾脆拒絕回答。

　　仍然坐在地板上的孫翔依舊氣鼓鼓的模樣，唐昊也乾脆不理他，自顧自地邁開腳步打算具廚房找些吃的。而前者察覺到那人要離開的意圖，也一邊揉著臉爬起身，一邊跟在唐昊背後當個小尾巴跟了出去。

 

 

06.

　　指向德里羅的槍口最後還是被放了下來。

　　槍口的主人抿緊了嘴，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在月光之下也未顯黯淡，一向盛著純粹喜怒哀樂的眼睛此刻盛著太過複雜的情緒，連德里羅一時之間也無法分辨清楚。

　　「你走吧。」橫刀的語氣平靜，半點不見平時與德里羅相處時的浮躁吵嚷，「我不想殺你。」

　　「……就算你現在不殺我，以後遇見了，我們還是敵人，你還是必須殺了我。」即使橫刀已經放下槍，德里羅的槍口卻依舊警戒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梟』可不會放過我，橫刀，能不能別那麼天真？」

　　「切，不要好奇心那麼重、不要那麼天真……這個不行、那個不准。」金髮少年故作輕鬆的撇了撇嘴，他握著槍托的右手微微顫抖，注視著德里羅槍口的雙眼微微震顫，「你怎麼老是這樣婆婆媽媽？」

　　聞言，德里羅簡直快要被逗笑了。這個人怎麼無論面對怎麼樣的場面都是這個模樣？從初見到現在都是未曾改變的純粹，明明破綻百出還要故做平靜，明明想要衝上來把自己狠狠揍一頓卻還要死命克制，不知道在忍耐什麼。

　　……不，其實德里羅知道。他知道為何橫刀要忍耐，因為橫刀不想造成騷動、不想引起組織其他人的注意力──他想讓他活下來，哪怕只有現在。

　　簡直天真地可笑至極，卻偏偏是這個骯髒的「梟」裡面唯一乾淨的善意。

　　這下子德里羅真的笑了出來。

　　「你知道你放我走代表什麼嗎？」他問地單刀直入，語調間甚至夾著一絲嘲弄，卻不知道是在嘲弄著誰。

　　「嘖、能不能把我當作傻子？」對方拖拖拉拉的耐心模樣著實出乎橫刀的意料，金髮少年的語氣也跟著不耐煩起來，「我今天沒看過你，你也沒見過我，哪來什麼放不放走的。」

　　這次，連德里羅也放下了戒備的槍口。

　　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漆黑深沉的目光對上了湛藍澄澈的視線，曾經是「梟」裡面年紀最小、關係最差又默契最好的搭檔在組織裡陪伴彼此度過了無數歲月。

　　如今，走出這扇門以後，他們即將把刀尖與槍口指向對方的心臟。一者是組織將要剷除的背叛者，另一者則是將要復仇的組織對象。

 

 

07.

　　不小心把自己給灌醉的金髮少年躺在沙發上哼哼唧唧的，嘴邊叨念著唐昊跟德里羅的名字，一下子數落誰誰誰傻逼，一下子又嫌棄誰誰誰渾蛋，唸到一半還不滿地躺在沙發上拳打腳踢地發酒瘋。

　　「媽的，簡直是個祖宗！」唐昊一邊收拾著桌上被開封的烈酒，一邊罵罵咧咧地把孫翔踢下沙發的抱枕丟回去。

　　原先唐昊把酒從櫃子裡拿出來只是因為「冬天太冷」外加「想順便簡單慶祝跨年」這樣的理由，結果怎知自己就是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以後還沒開過的酒就全部都進了某個未成年的肚子裡。

　　「唐昊！」孫翔這聲吼得簡直是氣吞山河般的氣勢。

　　「幹嘛！」唐昊皺著眉吼回去，順道用力拍了一把對方的屁股，「快起來回床上去，躺在沙發幹什麼──」

　　話都還沒有說完，孫翔直接拖著醉醺醺的身子朝唐昊撲了過來，熱呼呼的手臂抱緊了黑髮青年的身體，臉也順勢埋進了對方的胸膛。這下子，唐昊整個人又被壓在沙發上動彈不得，舉高了雙手的身體也跟著僵硬了幾分。

　　「我跟你！說！」孫翔挪了挪位子，把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因為喝醉而減少些許清明的藍色眼睛裡倒映著唐昊咬牙切齒的臉，「你不要以為、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少年的話說得沒頭沒尾，就連這些話是在對「唐昊」還是「德里羅」說都不得而知。那人的藍眼睛因為水光亮晶晶的，白皙的雙頰由於酒精與激動染上緋紅，單純、天真又純粹的模樣莫名地勾人。

　　看到對方瘋言亂語的樣子，怕孫翔摔倒的唐昊下意識攬住少年的腰，那人的腰肢很瘦，卻不是瘦弱。更確切地說，是在惡劣勁風中生長、蘊含著生命力生機蓬勃的荊棘枝條。

 

　　無論身在何處，孫翔一直都是耀眼的。

　　作為橫刀的孫翔跟德里羅不同，當初唐昊設定時，就是以德里羅的鏡面來設定這樣的一個角色。

　　同樣的年紀、相似的際遇，卻有著不同的眼睛、不同的性格。橫刀無論何時都是張揚耀眼的，他即使沾滿鮮血也依舊純粹，他始終對於有所保留的德里羅存有信任，也始終將從小認識的「梟」的成員當作他的家人──哪怕這些「家人」其實並不待見他。

　　橫刀與德里羅是相反的，換句話說，孫翔與唐昊也是相反的。

　　在孫翔身上，有一切唐昊有的驕傲與缺少的天真，讓人莫名無法放下不管、莫名無法移開目光。

 

　　唐昊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惡趣味。

　　喜歡上自己設定的角色都算是什麼事兒？！

　　喜歡上的對象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孩都算是什麼事兒？！

　　喜歡的人還整天惦記著自己筆下的另一個人物都是些什麼事兒？！

　　過去的自己大筆一揮就把自己現在喜歡上的人給寫死了又都是什麼混帳事兒？！

 

　　呼嘯的暴君作家未曾回應過孫翔關於「橫刀的未來」與「德里羅的未來」的問題。他打從一開始就訂好了結局，也知道那個未來絕非金髮少年所希望的，是光輝燦爛、意氣飛揚的模樣。

　　「你都知道些什麼啊……你什麼都不知道。」他抱著在自己身上鬧騰到累最後睡著的孫翔，不自覺地握緊了拳，讓那人靠在自己的身上。

　　孫翔是在兩個月前沒有任何原因突然來到唐昊身邊的，總有一天，這個金髮少年也會毫無預警地離開，這是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他想，即使兩人最後注定只能是無限接近卻無法相交的漸進線，現在的他向那人索取一個吻當作報償，應該也不算過分吧？

 

 

08.

　　橫刀其實到最後什麼都明白了。

　　「梟」派來的人將子彈送入他的心臟之前，他就什麼都明白了。

　　為什麼德里羅要「背叛」，為什麼那人一直以來都對自己有所保留，他什麼都知道了。

　　到了最後，橫刀所好奇的也只剩下德里羅對自己是怎麼想的？還有，在他被「梟」以背叛者同夥的名義肅清後，德里羅會怎麼樣？

　　德里羅總是說，好奇心太重、太過天真會害死他，如今看來可真是沒錯。要不是因為招惹上德里羅、對德里羅的過去好奇，若不是天真到因為覺得「梟」不至於拆穿自己放走德里羅的謊言，他現在還會面臨死亡嗎？

　　只可惜，就算現在橫刀什麼都知道了、什麼都明白了也無法改變。

 

　　他們曾經無限接近。

　　卻永遠不可能重合。

　　就像是漸進線一樣。

 

 

09.

@唐三打V：

發布了頭條文章：

【番外│刀與拳與槍】

 

　　唐三打在百忙之中抽空寫番外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這次更新的番外內容。

　　過去的唐三打，即使寫了角色個人的番外也只會去寫過去的故事，絕對不會在完結的篇章之後再去講哪些角色的未來怎麼樣。他最常做的，就是把那些已經死了的角色們拎出來補完過去的故事細節，最後重提角色的終末給讀者的小心臟補上一把四十米長刀。他不會去寫什麼「如果」，不會去寫「未來」，更不會去寫任何有關平行世界或是不同PARO的小段子。

　　但是這次更新的番外卻不一樣。

　　那是一個，屬於德里羅與橫刀，關於兩個少年曾經的天真、關於他們的「如果」的故事。

 

 

00.

@唐三打V：轉發微博//@我自橫刀向天笑：橫刀對德里羅來說就是他的天真吧？所以當橫刀因為他的「背叛」而死時，德里羅最後的天真也跟著一起死去了 [大哭][大哭][大哭]//@唐三打官方情報集中站V：#白噪音# #新卷發表# #本周話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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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趕得很極限的2018年最後的一篇文……！今年的尾聲就獻給昊翔這個CP啦！

在寫的過程中想了很多，原本想寫成披著逗比皮的歡樂向，結果修修改改就變成了披著逗比皮的……跨越次元的愛戀（？）。

文裡面的感情線其實很惡趣味的是：唐昊→橫刀／孫翔→←德里羅（沒自覺）

雖然對孫翔來說，他始終覺得現實世界的小說家唐昊跟他所喜歡的德里羅是同一個人（同樣的靈魂），死後才來到現實遇見唐昊的他也的確是「什麼都知道」的。

因為腦力實在耗費太多就不多說明了，有問題可以再問問我。言而總之，謝謝看到這裡的你，也祝大家2019年新年快樂！